二人齊齊倒下，顧星樓是中毒過深還未蘇醒，而君臨則是累極，靠著顧星樓的胸膛昏迷過去，不醒人事，青絲似潑墨灑了滿床，有幾縷落在顧星樓攤開的手心裏，自他指間穿過一抹溫柔。

晚間的星辰明亮而耀眼，寺院裏清靜無比，初夏的蟬叫聲聲聲聒燥，吵得不能讓人好眠，門外矮墻邊的小草葉子上積好了第一滴夏天的露水，晶瑩剔透，在月光下瑩瑩發光，小草葉不堪重露水重負，低頭彎腰。

“啪”！

露水圓滾滾地滾進了它腳下的土壤裏。

顧星樓睜開了他的眼睛。

感覺胸口壓著個重物，他勉力擡頭，君臨正伏在他胸口憨然好睡，胸口處的肌膚還能感受到君臨淺淺的呼吸，均勻有規律，極輕極淺，慢慢地他的心跳也開始一點點放緩，不知不覺與她的呼吸同步。

他動了動手，掌間握住一手順滑長發，摩挲了片刻，心口處似乎有某些東西跟君臨這柔軟長發一般，漸漸化開，好看的眼睛裏氤氳進一片溫柔的色彩，好看又迷人，似將春風春雨收眼中。

已有近二十年不肯與人同睡一張床的顧星樓，發了善心，沒有一巴掌拍醒君臨，而是輕輕撫著她的秀發，聽著窗外的蟬鳴。

他的身上總是藏著各種利器的，自大腿旁邊抽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，在月光下掠過一道並不冷冽的光，他把這匕首，準確地對準君臨的後背心臟處，那匕首削鐵成泥，幾乎不必他用力，就能輕松穿透君臨的身體，帶走這個君家大小姐的性命。

他不知道君臨在河邊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，但他知道，他苦心經營了十多年的一切，容不下一絲半點的閃失，沒有人可以阻止他，更沒有人可以破壞他的安排！

哪怕她是君府大小姐，哪怕她救過自己一命，哪怕……不管什麽理由，他都不會容許有半點紕漏！

他好看又迷人的溫柔眼神陡然一冷，提著匕首便要刺進君臨身體！

“趙煥……趙煥快走！不要，不要殺他！”君臨的夢境似乎並不美好，緊鎖著眉頭嘴裏說著夢話，一雙小手也牢牢地攥緊，指骨微白。低喚了兩聲故人的名字，她軟軟糯糯嗚嗚呀呀地又含糊了兩聲，在顧星樓的胸口蹭了蹭，翻了身繼續入睡，面容正好對上顧星樓。

顧星樓靜靜地看了她好久，當時正好有星辰和月光，透過窗柩薄薄地映在她臉上，皎皎芳顏，大抵如此。

便是沒有那雙驚艷天下的眼睛，她這張臉，也是極美極美的，只是那眉目太過淩厲飛揚，少了些許女兒家的似水柔情。

似有許多年，他的夜晚不曾再這般靜謐安好過了。

忽而他眼神一暗，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，喉間的喉結上下滾動，輕閉雙眼，遮去全部心緒，緩緩收好那把匕首，輕手輕腳扶著君臨睡好，拉過薄被蓋在她身上。

君臨讓他的動作鬧醒，慢慢睜眼，懶懶瞇開一道縫兒，顫顫巍巍地抖動著睫毛，讓人想起門外矮墻邊那朵帶著露水的小草葉子，璀璨的藍色眸子欲露未露，像是一片海水溫柔起伏，顧星樓便在一剎那間清醒，慢慢轉身，取過衣物穿戴整齊。

“你體內的毒還未解完，我只能壓制，你最好不要亂跑，也不要隨便動武。”君臨懶洋洋地翻了個身，一手支著額頭，側身對著他。

“你為什麽要救我？”顧星樓回頭問道。

“跟你一樣，手賤唄。”君臨也不喜歡欠人人情，而她顧星樓至少兩次救命之恩，一次落水之情，能還一次是一次，欠得太多了日後還怎麽利用？

“你若是看上了本公子的美貌還是趁早死心吧，我是不會看上你的，除非你有紅槿一半好看。”

顧星樓穿好袍子回坐到床榻邊上，若非他臉色太過蒼白毫無血色，君臨難以想象這是一個剛剛經歷過生死的人，他似乎對這種事習以為常，於是能戲言嬉笑。

“別的我不敢說，對於美貌我還是有幾分自信的，配別人或許有點難，配您這副尊容，卻是綽綽有餘的。”君臨樂道。

“你今日為什麽在河邊？”顧星樓轉入正題。

“去找死啊。”君臨笑笑。

“你想引出刺殺你的人嗎？”

“對啊，我要麽一直呆在相府，要麽有大哥和小安陪著，想殺我的人怎麽能找著機會呢？”君臨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，修長的腰姿不堪一握，十五歲的人兒呀，怎能生成這樣？

顧星樓穩了穩心神，說道：“引出來了你又能怎麽樣？你能殺了他們的幕後之人嗎？”

“不能，但我覺得，總不能這麽一直沈默下去，就讓趙煥死成為過往，我要時時提點自己，不要忘記有人曾經為了保護我而死去，這種提醒和記得會讓我時刻保持清醒，並記得仇恨是什麽滋味。”君臨溫聲細語，慢慢道來。

“你連恨是什麽都不懂，你以為有人曾因你而死，你想找兇手報仇這便能稱之為恨嗎？”顧星樓極為罕見的冷笑一聲，帶著嘲諷的味道：“你根本，不知道什麽是恨，果真是個年少無知的孩子。”

君臨頓了頓沒有說話，掀開被子走到顧星樓跟前，她個子很高桃，比之一般女子要高許多，而且還會再長高，此時顧星樓坐著，她站在顧星樓前面已能高出半個頭來，只見她雙手猛地拉開顧星樓的衣襟，露出裏面纏著的白布和縱橫交錯的新舊傷口，低頭看了一會兒，擡眼一笑：

“少年無知？這世上沒有人有資格跟我說這句話，你也不行。我向來對別人的苦難不感興趣，只顧好自己的事，顧星樓，別以為你是這世上背負仇恨最多的人，如果你足夠強大，那便誰也傷不到你，能讓你受傷，只能說明你很弱小，極其弱小。”

顧星樓心中觸過一陣疼痛，像是有一根細絲筆直飛快地自他心中穿過，並不愉快甚至痛苦的記憶在一瞬間如同漲潮的湖水漫過他的大腦，帶來洶湧的仇恨和戾氣，他陡然握住君臨的肩膀將她反身壓倒在床上，狠狠撕開她肩頭的衣物，薄而輕的上好綢緞應聲而裂，響起清脆的裂帛之聲，圓潤光潔的肩頭映在月光裏，泛起著朦朧的光。

“你說我弱小？那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強大！”

君臨先前在替顧星樓運氣逼毒的時候，內力早已耗盡，此時使不上半點力氣，讓顧星樓這麽一推，便毫無反手之力。只能看見他那張俊美如妖孽般的臉緊緊湊在自己在眼前，看他桃花眼中毫無掩飾的戾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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